閩都舊聞：潭尾街往事
作者：吳坤朋
潭尾街
倪文彬故居
柯伯誠故居
說起福州的著名旅游景點，不少人會想到上下杭歷史文化街區，但鮮為人知的是，這里還藏著一條不起眼的街道——潭尾街。潭尾街穿過隆平路與總管巷、星進巷相接，靠近媽祖道橋和星安橋，貫穿福州上下杭的三捷河（又稱“星安河”）就從不遠處流過，因其地理位置便捷，古代水上運輸十分發達，頻繁的貿易往來就此形成了商市，熱鬧非凡。
據林楓《榕城考古略》記載，潭尾街曾立有北宋著名書法家米芾所書的“全閩第一江山”之石碑，后來不知何故，石碑又被移至大廟山。南宋的名相趙汝愚也曾在潭尾街用隸書留下過題刻“古南臺”三字的石碑，后來竟也不知所終，實在令人惋惜。
關于潭尾街名字來源，目前有眾多說法，主流一說是在古代街內有一個妓院，內有一妓女名為杏花，與城內的包姓富家少爺互生情愫，交往多年。包少爺欲迎娶杏花，便答應為其贖身。為了進一步試探杏花的真心，一日，包少爺脫掉華麗的衣裳，換上了一身破爛襤褸來到杏花面前，杏花見昔日的富家少爺如今淪為乞丐，無法接受而與其決裂。包少爺一氣之下，便將準備送她的檀香床當場焚毀，在熊熊烈火中燃燒的檀木散發的香氣彌漫了整條街，甚至在街尾都聞得到，后來就將此地稱作“檀尾街”，因為福州話的“檀”與“潭”諧音，“潭”字比“檀”字更易寫，便逐漸寫作“潭尾街”。
另一種說法則指潭尾街原本就不寫作“檀”而是“潭”，潭尾街地處大廟山南麓，古代附近有一潭池名為龍潭，因此地居于龍潭之尾而得名“潭尾”，今天的福州市倉山區仍存“龍潭角”這一地名，可能與之相關。
宋代以前，這里曾是靠近閩江邊的新市堤，亦稱作新豐市堤，因閩江河沙堆積而形成了一大片陸地，并逐漸發展為福州城重要的碼頭。五代后梁時期，朝臣翁承瓚奉旨冊封王審知為閩王，王審知設宴為其餞行，翁承瓚臨別時賦詩，名為《甲子歲銜命到家至榕城冊封次日閩王降旌旗于新豐市堤餞別》：“登庸樓上方停樂，新市堤邊又舉杯來……”其中所寫的新市堤便是現在的潭尾街一帶，可見在當時已經頗為熱鬧，王審知才會選擇在此舉行盛大的宴會餞行。
明代萬歷《福州府志》記載，當時福州城內有四大街市，分別為中亭市、南臺街（下杭街）、潭尾街、下渡街，其中潭尾街“委巷甚多”，意為蜿蜒曲折的小巷子很多。王應山在《閩都記》中描繪了一幅熙熙攘攘的熱鬧景象：“潭尾街，在龍臺南漈江滸。委巷縱橫，民居鱗次，魚鹽成市。”顯然，這里已是貨物轉運和商品集散地，可見其商業發達，居民眾多。
清康熙年間，潭尾街里居住著一位名醫，名為黃會友，汀州上杭縣人，因其“有祖傳補唇奇方，周旋四方，療治缺唇（兔唇）”的醫術而遠近聞名，名聲也流傳到了海外，琉球人魏士哲慕名而來拜師學藝。黃會友最初頗為顧忌，說：“此藥方一世一傳，雖親友不敢傳之，是吾祖宗之遺令也。”但魏士哲多次誠心求教，黃會友最終被其精神感動而收他為徒，魏士哲“晝夜孜孜學之”，在1689年學成后回國，成為琉球一代名醫。
民國時期，潭尾街分布著許多知名的商鋪，例如長興懋、曾長興、黃泰成、華南土產行、源隆、泉裕、天吉錢莊、國和糧行、方成記百貨行。走進潭尾街102號，這是民國時期著名閩商倪文彬的故居，倪文瑩、倪文琛、倪文彬三兄弟以木材和中藥材生意立業。倪文彬故居是一棟融合了傳統中式和西洋建筑風格的三層民居，主體建筑布局共有三進，其中第一進與第二進為清朝中期建造，第一進已遭火災焚毀，而第三進則是在1910年新建，可以說是整棟建筑的精華所在。
第三進設有門墻與前兩進相通，又自成院落，進門后有懸空的回廊與主座的房屋相連，回廊的護欄板用上等木材做原材料，精雕細刻著各種華麗的花紋圖案。第三進的主座是三開間，內部的廳堂高大寬敞，廂房的門窗也均鏤空雕刻瓶花、虁龍、鰲魚、喜鵲等圖案，連廳前的廊軒都雕刻有鳳凰圖案，廳堂兩側的廂房建有閣樓，整體外觀大氣而精致。
知名閩商柯伯誠的故居也位于此。柯伯誠1914年出生，13歲時為謀生計而輟學，從公司的學徒做起，經營土特產、面粉、水產雜貨等，后又輾轉香港、馬來西亞等地經商。雖然身居異地，柯伯誠始終心系祖國，他在福建捐資助學，先后向國立華僑大學、福建華南女子學院（今福建華南女子職業學院）等捐助巨資，對福建教育事業的發展起到了重要促進作用。
1945年，中共福建省委幾經輾轉，決定將潭尾街42號的同和錫箔雜貨行作為地下交通聯絡點，主要任務是接待、安排和掩護福建省委和地委的同志來福州的聯絡事務，同時還負責開會、住宿和安全保衛并提供物資、人員等工作。黨組織充分利用雜貨行的有利條件作為掩護，秘密發展勞動工人入黨，籌集槍支和彈藥等革命物資。一批批革命物資從喧嘩的鬧市中悄無聲息地運出城去，在南平葫蘆山、岳洋、茶洋等地被中共游擊隊接收。后來由于革命形勢發生變化，聯絡點被轉移到了三面臨河、一面臨田，位置更加隱蔽的太平山高家大院。
潭尾街曾留下過許多愛國人士的歷史足跡，福建革命烈士陳振先就是其中之一。陳振先出生于福清，加入中國共產黨后積極投身革命工作。1947年5月7日，由于叛徒的出賣，陳振先在潭尾街的尤溪會館內遭到了國民黨警察的伏擊。在獄中，他經歷了數十次的嚴刑拷打，但誓死不向敵人透露一點信息，反動派下令槍決陳振先。在被押赴刑場途中，經過長樂羅聯蕉嶺一帶時，陳振先找準機會猛然掙脫敵兵向山里跑去，敵兵連忙開槍射擊，他在奔跑的過程中被子彈射中摔倒在地，敵兵追上前去拿起刺刀捅進了他的胸膛，陳振先最終倒在了血泊中光榮犧牲。
今天，潭尾街已經在蒼霞棚屋區改造中大部分被拆除，僅保留了一小段，但它渾厚的歷史底蘊不可磨滅，潭尾街的故事還在繼續。
（作者單位：福建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）
《福建日報》（2024年10月15日 第12版：理論周刊·文史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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